西部荒野

20个月前。

能容纳500人的阶梯式会议室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四大块——不光是地上的瓷砖色彩不同，连仿皮座椅也给分别漆成了十分反人类的蓝红紫白四色。乍一看去，紫色区域坐满了一大半，但白色区域几乎空空如也，只有四五个工作人员在做会前准备。

坐在紫区第二排的andrea·pirlo扯了扯别在领口的绶带，紧张中透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，他裹了一袭灰色天鹅绒风衣，形迹可疑地缩在inzaghi正背后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被强行当作“天然屏风”使用的inzaghi大魔导师这会正忙着和对面的礼仪小姐眉来眼去，压根没发现pirlo的异常，但座位紧挨inzaghi的nesta察觉到了，回头丢过来一个嘲讽，“不是吧，一个例会把你吓成这样？”

pirlo摇摇头，“今天卦象不佳，星运也不好，我怕触霉头……我先预约一波告解室。

nesta：“……”

刚听见他们聊天的inzaghi：“……”

得，有本事用一句话横贯三大封建迷信项目的魔导师也就他一个。

nesta凑到inzaghi耳边咬耳朵，嘴唇几乎不动，“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我每次和他说话最后都想以’失敬失敬’收尾。”

inzaghi笑得鱼尾纹都挤出来了，伸出手比了个“ojbk”，顺便瞅一眼表，又往他们右侧空空如也的白区扫了扫，“还有十三分钟，科学派今天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？”

nesta冷哼一声表示不屑，“可能留了后手，你说这次他们会拿什么出来竞标？转基因水萝卜？”

inzaghi附和道，“也可能是一套高科技u型管乐器什么的，促进母牛产奶，培养艺术细胞，刺激性生活质量，增加地堡生育率。”

inzaghi这人仪表堂堂但骚话连篇，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“不正经”，nesta简直笑喷。

就算科学派真的想撂挑子不干，每季度一次的青年学者交流大会还是得赏脸来的，这直接关系到下一季度的资金资源调配问题，同时也给各学派一个机会把那些冒尖的年轻人推出来遛遛。

鉴于与会者都是35岁以下的青年才俊，这会议无法阻挡地被迫演变成一个“高智商人才相亲大会”，连平日里不太注重个人形象的那些小年轻们也都穿的人五人六，就差拿基因证明配种了。

眼看还差八分钟就要开会，科学派的人才陆陆续续从主席台的右手边门外走进来了，这群人全身上下一水的白色正装，仿佛是从白大褂里汲取的时尚灵感。

这次走在前面的自然是daniel·de·rossi，科学派炙手可热的22岁新人，他参加的跨部门课题就没有失败的时候，一时风头无两。但他的研究方向到现在还没有定——据说科学派的几尊佛爷为此抢破头，哭着喊着要当他导师。

inzaghi捅捅nesta，“科学派往前推新人了，咱们也不能落后啊，哎，我说andrea，打个招呼去？”

两位大魔导师同时回头，发现pirlo不知道什么时候挪了一个位子，正苟起身子缩在nesta身后，估计是因为nesta比inzaghi型号大一圈，是一块更好的屏风。

“你社交一下会死吗？”inzaghi怒其不争，“你看看人家sandro，刚出道的时候看见漂亮小姐姐都脸红，现在还不是运筹帷幄谈笑风生！你要抓紧机会，加强锻炼！”

“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，”nesta默默翻了个白眼，又对pirlo道，“在paolo手下工作都是迟早的事，你就等着maldini社交课开课吧。”

pirlo魔导师本来拿个本子涂涂画画，被这两个人一烦，想抬头争辩些什么，突然眼神亮了一下，他拿笔戳了戳nesta的肩膀，用的劲还挺大，“看看看！快看那是谁？！”

nesta和inzaghi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，正见到科学派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，队伍末尾有一个看起来不太和谐的金毛小哥，其他人都穿着正装，只有他一身雪白的休闲服，上衣还是那种松垮的剪裁，显得极不严肃。最主要的是他是坐着轮椅来的，还是那种特别高级的轮椅，只见他手里拿着遥控器，把自己当成一个超大号玩具，一脸雀跃地往前挪动。

“卧槽，fran！！”inzaghi反应极快，差点窜出去，但想到这是正式场合，又生生控制住语气，假正经地往座位上一靠，“等他过来我们打个招呼。”

nesta的胸腔里翻江倒海，根本听不见inzaghi在说什么，他像一条巨蟒盯紧猎物一样死死将目光钉住totti和他的轮椅，一时间竟然没有动作。

在没有打够动员剂的前提下经历了十个月的休眠，totti脸瘦了一圈，脸色惨白惨白的，但看起来精神状态还可以。他特地穿了宽松的衣服，很难看出身体上有什么变化，但估摸着肌肉也缩水了不少。其实，他甫一进门就引发了全场的窃窃私语，如果不是主席台上的大领导们面色严肃，估计他就要被一圈人包围观赏了。

科学派的人估计是商量好了，没把他当成个病号特殊照顾，totti也乐得清净，不像往日一般得瑟，而是跟着自己人一点点往前挪腾。

nesta他们这个level的大魔导师全部坐在第一排，前面就是科学派入座的必经之路。他和inzaghi彼此交换了个眼神，迅速达成一致，准备等totti看到他们的时候拦住他随便聊两句，没想到totti竟然操纵着他的轮椅从他们眼前直直滑走，正眼都没给到这二位，气的nesta压低鼻音“哼”了一下。

但inzaghi就不一样了，inzaghi根本没在生气的，他迅速起身和旁边的几位大魔导师换了位置，一路走到最边上和科学派一个过道之隔的座位上坐下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伸出长腿把停在过道上的轮椅连同totti一起钩了过来，totti这才好像发现了他一样，凑过去和inzaghi打招呼。

Nesta更气了，“……”

pirlo又戳戳他，“咱们也换过去？”

Nesta：“不去！”

pirlo“哦”了一声，“那我自己过去，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活的。”

连续被队友上眼药，nesta大魔导师心态已炸，脸色挂不住了。他会议全程划水，竖起耳朵想听那边都聊了什么，但后来那三个人似乎选择了发信息的方式聊天，totti更是老老实实地把轮椅推到紧靠科学派一侧，和inzaghi他们隔着一米多。

难熬的半小时领导致辞环节终于结束，nesta没再难为自己，也厚着脸皮和人换位子，蹭到inzaghi身边坐下，他控制住面部表情，手肘撑着桌子对totti挥了挥。

totti意识到他挥手，表情一脸茫然，他的绿色眼睛里像是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，大概聚焦了两秒，他才盯准nesta脸的方向，嘴角勾起一抹笑，用比nesta记忆中更加细软的气音打了个招呼，“嘿，sandro。”

看到totti反应如此迟钝，Nesta没来由感到不太舒服，“你是吃糖吃多齁住了吗？”

totti撇嘴，“你别欺负我刚解冻打不过你呀。”

这个“呀”即软又清，听在耳朵里像极了撒娇，大魔导师心都化了，滑到嘴边的“你本来也打不过我”硬生生被他吞了回去。他本来想着赶快把晚了十个月的道歉交出去，但又觉得矫情了些，于是拐了个弯关心起totti的身体状况，指指轮椅，“有这么严重？”

“没来得及复健呢，先偷两天懒，腿没事。”语毕，他像是要印证一下自己的解释一样，撑着轮椅缓缓站起来，伸了个懒腰，“就是总这么一个姿势坐着太难受了。”

宽大的连帽衫在他的动作下向上移了几寸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腰。totti原本不算瘦，现在明显掉了不少肉，因为肌肉萎缩的关系，原本的六块腹肌已经集体告假，平平坦坦纸片人一样立在那里。

nesta换了个姿势几乎趴在桌上，把身体从inzaghi的遮挡中露出更多，他装作不经意地摸着领口上象征大魔导师的紫色绶带，嘴上却不提自己升职这回事，“那我采访一下，连续睡十个月是一种什么感觉啊？”

totti像是想笑一样把嘴抿成一条直线，他还没来得及做声，一边的inzaghi和pirlo已经交换了会意的眼神，尤其是inzaghi，整个人因为憋笑抖得厉害，就差直接嘲笑nesta那三斤虚荣心了。

“啊哦，恭喜nesta大魔导师喜提紫带！”totti向nesta伸出手来，比了个击掌的姿势，但眼神却飘在一旁，和另外两位魔导师勾勾搭搭，想来这三个人已经拿这件事打过赌了。

换做别人，这脸可就挂不住了，但nesta大魔导师的脸皮厚度岂是一般人能比的？他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还不够，一把把inzaghi推靠在椅背上坐直，隔着他探过身去抓住了totti的手，慰问下属一般硬是拗成握手的姿势上下摇晃几下。

植物学家的手是冷的，也没什么肉，攥起来指节突兀，很是吓人。